该剧发生的场景安排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坡上,第一出场人物是早已光荣牺牲的赖宁同学。看到赖宁同学操着一口后来据说颇为蹩脚的四川话专心研究虎斑草时,说实话我当时心里很是感慨,编剧选择这一人物作为被人遗忘的往昔美好代表是很打动我这80后的。当赖宁骄傲地说:“我曾经被挂在你的小学教室里”,我们这些曾经为他落泪的崇拜者,早已把他抛诸在脑后了。我们自己则已成长为剧中那三个空洞、乏味,成天挣扎在一些小我矛盾中的小人物了。焦燥、不安、欺骗、懦弱、逃离等等负面情绪阵阵席来,边上那个光明、正直,美好如赖宁式的榜样,我们统统默契的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后来那个始终作为符号存在,沉默不语的胖搬运工狠狠砸碎了赖宁视如珍宝的虎斑草,整剧的气氛才为之一变。在此不得不提及这名搬运工的出色表演,全剧无一句台词,却凭借其彪悍而可爱的形象抢戏无数,为本剧添色不少。
回过头来探讨为什么此剧要省略此搬运工的所有台词,我想作为都市蚂蚁的我们不难体味出编剧的影射之意。每天耗费大把时间做坐标挪移,从此至彼,从彼回此,重复往来,机械无味的搬运,流水帐般的日子,简直乏陈可述,不值一提,自然无需再加语言修饰。我想这个论点依然延用了《双拥路》里编剧对都市人内心的观察结论。而可怕的是,最终摧毁象征美好单纯的虎斑草的恰恰就是这种麻木的力量。谁会去在意虎斑草的益处,谁还会关心赖宁如果活着今年已有35周岁。滚滚洪流,茫茫人潮,我们早已迷失。
乐游原,乐游原,唐朝那个名叫乐游原的山坡如今已被私自开发挖掘的满目疮痍,赖宁也早已抛下我们冲向了他认为他应该去的火海。若前朝登高踏青吟诗作对之妙境,前人光明、正直之胸怀于我们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老黄历,那无为、彷徨、空虚的我们着眼于的又是怎样的乐园?这其中能有多少人会意识到现今的一切终有一天也会不值一提的消亡而去呢?
在《乐游原》中流离失所
作者:疯子
聆舞剧团的作品,从来不是为商业娱乐所作,也并非为是故作高深所作,在之前的《哲学弥撒曲》、《默默和粘粘》、《昨夜的双拥路》,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了任明炀的创作,是关于人的情节的。
《乐游原》给我的感受是《昨夜的双拥路》的后续,两个作品有着类似的格调和气质,从作品结构上看,也有相似之处,人物线索不清晰,故事情节不明确,作品有种淡淡的哀愁感和无助感。任明炀演后谈说他并非是想做一个荒诞戏,但对我来说,其实可以用荒诞戏来归类他的作品。
乐游原,原是李商隐的一首诗。与聆舞的作品相对应的,正是作品中的那种迷失、不确定,以及对这种感觉的无助。
作品开始是某一个男人遇到赖宁,赖宁始终在等待着什么,他拨弄这自己搞的无线电,寻找着信号,直到最后他知道自己要去救火,要去死了——这是生命中的宿命。另外的一些人,他们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寻找着自己的东西,有人要找袜子眼镜,有人是茶壶,有人是找家,要搞清楚自己是谁。《乐游原》中的故事情节并不连贯,并且相互矛盾,这喻示着生活中的人们的状态。我们常常出于自己对自己人生的把握,而忽视了很多东西,把很多重要的信息遗忘了,找不到原点,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对于我们这代人而言,现在的生活已经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坐标和想要去的地方了,我们从哪里来,或许有点若有若无的印象,但我们既回不去,也不清楚那些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过去的意义在哪里?我们相遇,我们遗忘,我们想念,我们反悔,我们再相遇…这种偶然,是作品中的另一个主题,它和宿命对应。戏中还有一个人物,或许不应该说是人,由聂本杰表演的这个“人”是某种力量,他无所不在,他看似沉默不语,但他改变的很多事,甚至控制着很多事。由于他的存在,加重了我们对于自己生活的无助和无奈,我们能控制的真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事,失落感包围着我们。
《昨夜的双拥路》的重点在于回忆,回忆未必绝对是正确的,它也存在很多矛盾,它让我想到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乐游原》则侧重对于现代人当下生活状态的刻画,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和不知道是谁的某些人,做着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一些事。我们该何去何从?我们源自何方?这一切的安排谁定的?它让我想到了品特的威胁戏剧系列,只是威胁者不仅仅是聂本杰所表演的角色,更在于我们自己,我们是自己的威胁者。
与《昨夜的双拥路》相比,《乐游原》在整个舞台的运用、演员的状态上更为出彩;但《乐游原》在作品的整个收尾却不如《昨夜的双拥路》清晰和有力,发力有点散。但整个作品仍不失为任明炀风格的作品,它关注社会里那一个个普通的人心灵。
《乐游原》是来自聆舞剧团的第四个原创作品,第一次接触他们是《昨夜的双拥路》,当时的感觉非常欣喜,难得看见一个青年团体具备这样特别而有深度的创作力,发人深思的故事,紧驰分明的节奏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都很欣赏他们对艺术的坚持,对原创的坚持,他们非常精心地在对待每一个细枝末节,每一出戏都是原创,每一出戏里都有自己的原创歌曲,他们拥有自己设计的精美的影像作品,诗集,画册等等,这种不顾一切的坚持,精益求精的态度都很打动我。
今天一进入剧场就感觉到了一种有别于前两天的气场,这才是真正属于戏剧的气场,宁静,平和,深邃。观众正在静静聆听一位歌手带来的原创歌曲,即使歌曲节奏很慢,大家却都在用心关注。剧场需要宁静,剧场就是一个应该让人们浮躁的心沉淀下来的地方,喜欢这种气氛,这是一个创作团体不一样的态度才能够营造出的不一样的气氛。只有创作团体严谨审慎,尊重剧场的每一个细节,才能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观众的观剧态度和心境。
今天的作品让我更明显地感受到剧作者对于“荒诞”的偏爱,再次唤起我的共鸣感,不禁想起贝克特或尤奈斯库的风格,但也许剧作者并不喜欢这样作比,而正试图在慢慢形成自己的荒诞风格。几个似熟悉又陌生的人物,说着没什么逻辑的对话,故事是肢解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人物赖宁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虽然回来了,却又不可逃脱注定的命运漩涡,终究因为一场大火丧生。人物生活在一个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幻的世界里,时而冷漠时而疯癫,梦呓一般地说着。A认识B ,在B身上找寻什么,B却全然不知所措,莫名在身上搜罗出了A的所求;C不认识B,B却固执地追求,渴望换回C的记忆;D没有言语,无目的地行走,无缘由地拿来一些东西或拿走一些东西,不知是属于谁的东西,不知要拿去哪里……一切都给了我一种强势而莫名的荒诞感,触及心灵深处……
也许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自以为是又荒诞不经的生活。联想到自己……
寻觅:一直都在马不停蹄地工作生活,以为自己在朝着某个自认为明确的目标求索,偶然静下来,却不禁恐慌,我究竟要的是什么,我在追寻什么,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吗,是我真正想要的吗……我想有一所自己的房子,独立的空间,于是我拼命工作拼命赚钱,于是有钱了,但我仍然觉得不够,于是又拼命工作拼命赚钱,但到头来获得的房子却无法给我带来幸福感,因为……因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的彷徨,失落……
遗忘: “我的袜子呢,你把我的袜子拿去哪里了”“我的眼镜呢……”剧中人物多次重复过的话语,那么普通琐碎的问话,几乎我们天天都会重复发出类似的问话,因为我们随时随地都在遗忘,究竟什么是值得我们铭记的,什么东西我们真正记住了,也许没有,没有任何东西真正被我们记住过,没有任何东西在我们的潜意识里真正被认为是值得记住的……昨天还相拥交合的恋人,今天就形同陌路了,曾经热切的记忆仿佛不曾存在过;曾经亲如姐妹的挚友,也许再见面,也只剩生硬地寒暄,匆匆而过……什么是真正留得住的……也许……没有……连那个小学挂在墙上的赖宁画像,一天会望着他开小差好久,也早已模糊,悄无声息地消逝在记忆深处……
宿命: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存在,也许有人会反驳凡事都是自身努力而成,但谁又知道你的那份努力不是命中有所注定的呢?太多预言家看似确实预言准确了什么,可是谁也无力阻止,有个朋友告诉我有个盲算命师准确预言了毛主席离世的日子,可他终究没有帮助我们的伟大领袖逃此终结。命运就是这样难以抗拒吧。明明感觉到事情的发生发展会到今天的地步,可就是那么难以扭转局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预感到的情形无可挽回地发生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不需要询问这样一出戏究竟说了什么,需要的是问问自己它让你感受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这会让自己难得沉淀的心重新过滤,这就是剧场至今没有灭绝的原因吧。
演后谈似乎并不顺利,创作者与观众产生了争执,我想这大概是出于对戏剧理解程度不同而造成的吧。作为一个戏剧人,我理解创作者的心情,他渴望剧场的圣洁和威严,不容亵渎,艺术和戏剧是需要这样的捍卫者的,他不愿迎合,不肯妥协。作为观众,我也可以理解发生争执的观众的心情,他们真的不明白,了解甚少,理解浅显,所以其实不知者无罪。我想作为现代的戏剧市场下的戏剧人,即使再不景气也是绝对不可以妥协和一味迎合的,但我们又是真的需要观众的,我们不可能做戏给自己看,或者留给历史看。我们的确不应该迎合,而真正应该持有的是一种包容态度,以一种包容的心去面对观众,而不是把双方对立起来,先把我们的清高保留给自己吧,对观众,更多的该是循循善诱,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慢慢和我们一道,也许这才是权宜之策。
不论别人怎么看今天的戏,我都是钟爱的,这个创作团体的才气一定会日益彰显!拭目以待!
作者:水猫莞莞